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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少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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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普陀山的樹密得好似一層厚厚的絨毯,遮蓋住光線很是陰暗。這裏人跡罕至,並無山路小徑,地上又鋪了一層枯枝敗葉,因而寸步難行。

然而,不正是因為這樣,才容易隱藏住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麽。

山林之中的氣息很奇怪,混雜著仙神妖三族的,四散開來難尋根源。所以,他們不得不選擇了最笨的方式——走路。

“這是茜草,可以止血。”細長的光線正巧照在一株草上,聖哲君隨手摘了一片,不幹不凈地送到嘴裏嚼。

他說得很隨意,似個識藥的醫者似的。

三千年前,他還未入魔時只是個滿腹經綸,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生。草藥這些東西,對他來說應該是識不出幾個才對。

芠瑛未作聲,心中卻了然——這大抵是他從那位叫素衣的醫女處學來的吧。

行了小半日,兩人也該歇歇腳了,正巧路遇一處藥泉,他便解了發冠,就著泉水清洗起頭發來。

想他一介半神,何處來惹塵埃。且看兩人在山上行了許久,她皚皚一身白衣,連一星半點的露水都未曾沾染,更別提塵土。

他許是懷念起從前做人時的日子了吧,洗頭這樣的事情,頂多算個消遣罷了。芠瑛不作他想,更無贅言,一言不發坐在泉邊一塊巨石上。

為什麽會甘願陪著浪費時間?突然想到這個問題,她的臉上隱隱預約浮現起一抹無奈的笑。

當有一個人在你耳邊不停聒噪,無事偏要找事,你卻不能躲開,也就只能慢慢習慣。你說,我聽著,你做,我陪著,這便萬事大吉。

聖哲君是這樣的性子,她總不能跳腳不是。

林間鳥鳴聲聲,清風拂面催人入睡。她有些困,於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,在巖石上打起盹兒來。她原本只是無聊,沒成想,這盹兒一打便睡熟了過去。

回想起來,自從成為冰凰之後,她便沒有再做過夢。原以為神是不會做夢的,沒料到未能休息,一做便是個長夢。

她到底只是半神,不若真神那般心無雜念。

往事如同過眼雲煙,在這個一點也不美好的夢裏全都過了個遍。

無休止的殺戮,流不盡的鮮血,恍然大悟的痛心,日覆一日的冰刑……太多太多,沒有一絲一毫,哪怕一瞬是美好的,沒有和萬雲喝酒的痛快,沒有大勝之後的喜悅,也沒有閨友玩鬧的開懷……整個夢境血霧彌漫,鮮血淋漓,恍若末世來臨。

夢裏,當靈易被押往誅仙臺時,她終於掙脫牢籠,帶著紮滿胸腹的冰錐,一路灑下漫天的鮮血。他跳下,她去抓……

那個在最初與她相依為命,為了讓她開心,尋遍天下美酒的弟弟;那個為了她,竭盡全力要攬下傷害皇子罪責的弟弟……不能拋下她,不能,不要……

“不要!”

她抓到了!芠瑛猛地彈坐起來,手裏死死抓著夢裏靈易的手。夢境過分真實,就像發生在眼前,但在睜眼的一瞬間她就清醒了。

胸中一口濁氣吐出……面前是聖哲君近在咫尺的臉,她手裏抓著的又哪裏是靈易,分明是他的小臂。

她用的力道不小,尖尖的指甲刺破他的衣袖直紮進肉裏。芠瑛慌忙收回手,那被紮破的小臂頓時浸染出一片暗紅的血來。

“抱歉。”

“無妨。”

幾乎就在她開口的同時,他回了那兩個字,臉上是難得的沈靜模樣。他就那樣看著她,沒有呼痛,亦未驅使傷口愈合,任由它流著血。

他的眼神莫名的奇怪,又隔得太近,芠瑛往後挪了挪,心底不知為何有暗潮湧動,竟慌亂地亂了呼吸。

暗紅色的長發及腰,已經幹到舒爽了,在水光的映照下發出並不算張揚的光澤。這樣的聖哲君看起來,別有一番味道,不同於束發時的英武,竟多少沾了點“溫潤如玉”的味道。

明明已經清醒了,卻被他這個樣子弄得頭腦發暈。實在是太別扭了,芠瑛清了清嗓子,撇開臉不再看他。

他這幅還算討人喜歡的模樣,如她所料並沒有維持太久。不過一個扭頭,他便原形畢露,捏起自己的頭發,問:“撼海墨發披散,自有仙人風度,卻不知我這幅打扮與他相比,冰凰覺得孰高孰低?”他頓了頓,笑道,“且不瞞你說,方才在水面照過,我深覺自己已俊到無以覆加。”

“……”芠瑛不言,想起夢裏還是魔的聖哲君那陰陽怪氣的模樣,委實不好做評價。

“怎麽不說話了……還在想那噩夢?”

芠瑛神情一滯,別開臉走開,有些懨懨。聖哲君好一番說辭,伸著脖子卻沒討到半句好話,隨著她的轉頭斜了斜嘴角。

他怎可能笨到沒覺出什麽。

那日在雲頭,向來與他保持距離的芠瑛,竟當著撼海神君的面同他站得很近。

原本他傳出那些話引人深思的話,只不過是找個樂子,也可免了諸多麻煩,可謂百利而無一害。沒料到,卻被她借來推開撼海。不僅如此,她對撼海說的話,連他這個不相幹的都讀出了“疏離”。

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故事。

還沒有走多遠,她卻突然停住了,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密林深處傳來細微的打鬥聲響,聽這動靜,應在三裏之外。普陀山雲深林密,什麽人會沒事跑到萬丈高山上打架,兩人對視一眼,這便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去了。

打鬥聲越來越近,地面開始震動,深埋地下的樹根蠕動著仿佛就要破土而出。但凡樹根掃過,就連已經修出靈識的蒼天大樹也害怕得沙沙抖著葉子。

“好濃烈的妖氣……是千年樹妖!看這架勢,根已盤踞方圓三裏。”聖哲君看著遠處的遮天飛葉以及大如半個山頭的晃動樹冠,如是說道。

普陀山靈氣堪比玉溪山,滋養出什麽仙靈不足為奇,但如此大的樹妖在這裏出現委實不合常理。仙靈與妖一個正氣,一個邪氣,此處未靈氣聚集之所,並不適合妖修煉。

此時的密林中,有一青衣少女正與那樹妖交手。翠青色的勁衣堪堪裹住玲瓏身軀,十七八歲的面容尚顯稚嫩,眉宇間卻已浮現出不符年齡的沈穩。

樹妖揚起數以百計的藤鞭,咆哮嘶吼著,靈活而迅猛的藤鞭像一條條巨蟒襲向少女。少女手握寶劍,青色的影子在藤鞭中穿梭,手起劍落,砍落數十條藤鞭,並沒有讓樹妖占到半分上風。

她正氣凜然,毫不退縮。作為仙門弟子,斬妖除魔乃職責所在,無論對手有多強,都沒有膽怯的道理。

兩歲父母早亡,三歲拜入仙門,她雖為墨真仙人末徒,卻頗有仙緣,短短十幾年,修為已然超越早已修仙三四百年的師兄師姐。

且說這樹妖。

它潛伏此處,搶奪普陀山的靈氣修煉已有數十年,早已成山中一霸,哪裏容忍得了區區一個女娃一次又一次地挑釁。

十幾條藤鞭被齊齊斬斷,它徹底被激怒,搖動著樹冠勃發出更為恐怖的妖力。

又是一輪猛攻,只見青衣少女目光凜冽,直面越來越粗的藤鞭不再閃躲。她手中寶劍受主人心境所影響,發出刺眼奪目的光,再一次將藤鞭盡數砍斷。

就是這一竭力揮劍,自她身體裏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,將包圍在她周圍的飛葉全部震了個粉碎。少女好似也未料到自身能有此等能力,稍稍楞了楞。

樹妖吃痛,發出撕裂一般的慘叫,一時怒火中燒。在空中蠕動的藤鞭陡然之間加粗數倍,生長出森森倒刺,趁著少女發楞,迎面揮擊而來。那少女慌忙抵擋,一時不防,被擊退數尺。

她穩了穩身形,咬了咬牙。

自那日獨自從長祁憤然離去,她已與這樹妖相鬥百日,交手沒有十次也有九次。以她的悟性和資質,遇強則強,她自信除掉這樹妖只需費些心神罷了。然而,這樹妖卻每每都能和她一樣,一經歷練便能力大增。

若是師父在就好了,能指點她一二。

想起師父墨真,她免不了心中一酸,有些忿忿。仙界不作為,師父成了替罪羊,好在冰凰並未罰太重,再過九個月,她又可以見到師父了。

這段時日,仙妖大戰爆發,仙門弟子在下界齊力圍攻蒼穹之境,她卻在這裏和單單一個樹妖交手。原因有二,一為不滿仙界,心中不忿;二是這樹妖實在太對她的胃口。和它交手數次,她便仙力大增,已然又提升一個臺階。

但凡想起師父,她總要分神,實在不該!那樹妖再次逮到機會,頃刻間七八條粗如巨蟒的藤鞭從四周偷襲而去,迅疾如風,來勢如雷!

青衣女子察覺之時,已來不及躲避,眼睜睜看著藤蔓掃來,四周無一躲閃之處,只得握緊手中寶劍,搏命一試,狠狠砍下去。

那樹妖也是拼了全力,她怎麽可能砍得動,眼看著只能等著被藤蔓纏身,被活活勒死。

就在那樹妖暗自得意之際,只見數到紅光如星芒般飛射而來,所到處藤蔓盡斷。青衣少女面前意外地空出一道生門。

她眼光凜冽,迅速從中飛中,照著尚在震驚中的樹妖便是一劍斷喉。

三丈粗的樹幹爆裂斷開,不管是飛葉還是藤蔓,在那劍落的一瞬間統統落地成灰。百日的戰鬥眨眼間結束,勝負已分,山中一時寂靜無聲……

終於,是她勝了。

滿地的灰渣,鋪了一指之深,放眼望去灰蒙蒙的一片。她喘了口氣,彎腰拾起一塊水晶狀的柱形物體。

這是從樹妖身上掉出來的,中間是空心的,仔細看像是有雲霧在內流動,散發著微微的藍光。

她不知道是什麽,想了想,放進師父給的錦囊。

“多謝仙人相救!”她收起劍,沖著紅光射來的方向,拱手作禮。

密林深處寂靜無聲,無人回答。然而,她心中卻一片了然。剛才若不是有人出手助她,現在死無全屍的就是她了。

想來仙人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,素不愛出面,她若強行求見反倒不好,索性先自報家門,再度言謝。

“小女子素衣,長祁山墨真仙人座下小徒。適才多謝仙人相救,才得保全性命。不知仙人尊姓大名,救命之恩,來日素衣必定以性命報答。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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